在湖南湘西待了三個月,2006年5月4日,獨自一人從長沙火車站乘車到昆明,記得是次日中午到的昆明火車站,沿著北京路問警察,打聽去思茅的班車在哪兒發車,告訴我要去北站,那個時候的昆明人也不多,機場還在巫家壩,客運站,火車站,基本都在三公里圈內。火車站周邊就是客運站,因為條件允許,乘出租車司機去客運站,出租車很快就到北客運站,買票花了165元,車是萊茵之星的半臥鋪,車廂印著金孔雀快運,當時心里犯咯噔了,這多遠呀?司機告訴我得五六個小時吧。中午發車,迷迷糊糊三四個小時到了一個叫磨憨的服務區,休息二十分鐘后繼續一路前行,那時候叫思茅地區。
天黑終于到了,下車打聽了一下地址,金孔雀客運站工作人員告訴我,轉車到臨滄縣,明早有車,于是我在周邊找了家小飯館,吃了一碗過橋米線,雖不正宗,確也不同,以前吃砂鍋米線那是鍋里一塊煮,而這米線是鍋煮開了自己下米線,想吃多少自己加進去。小旅館安頓下來已經到晚上九點多了,第二天我便買好去臨滄的大巴車,和負責人聯系一下,告訴我要到江橋鎮103公里下。經過翠云區,一路蜿蜒曲折,很快到了江橋鎮,下車和這邊負責人老郭聯系,他也在鎮里,很快我們就見面了,大家剛到兩天,吃過飯后在他住的小旅館又開了一間房。
下午我們和生活車司機,還有幾個拉土車司機一起聚了一下,有幸在這個遠離故土的移民小鎮溜達一圈。這里全是店面,最多的就是五金,小飯館,熙熙攘攘,彼時的小鎮,深處瀾滄江邊,偏遠之地,五湖四海數萬人的外來建設者,人們的消遣生活,井然有序。
初來乍到,對我而言,是那么的新鮮而又拘謹,自然無心也無意去那些是非之地了,但當走過一家中國建設銀行江橋鎮支行的樓時候,赫然看到一塊大大的門牌:“華能瀾滄江水電開發有限公司糯扎渡電站籌備處”,挨著不遠一棟不起眼門面房,掛著“昆明水利水電設計院糯扎渡水電站辦事處”,矗立在不遠處。第二天我和負責人老郭乘坐皮卡直奔工地項目部了,沿著江邊公路我們大概走不遠在一處高地來到一處蓋的院子,門口兩塊門牌,赫然大字:“中國水利水電第十四工程局糯扎渡分局(籌)”,另一塊寫著:“中國水利水電第十四工程局糯扎渡水電站地面工程右岸尾水出口C1標項目部”,第一次見到正式的水電站樞紐工程的項目部,感覺很是震撼,也心生無比羨慕,我要是能在這里多好啊,有時也想,要是我舍友和同學調到這個項目部那也不錯呀,盡管我們同學,室友很多在這個局,但很遺憾他們都在大理分局,不在這個邱靜(曲靖)分局的項目,最近的離這個項目兩百公里。這個時候我也明白了老板留我的目的,或許有這層關系吧。
和項目部對接完畢,我們沿著公路大概在97公里處的瀾滄江右邊一塊空地,那是我們即將駐扎的臨時駐地。下午我們就開車去工作面了,聽說大壩在81公里處,截流在86公里處,右岸的導流洞開挖已經進行了一部分,左岸中國武警水電部隊的引水洞也干的熱火朝天呢。尾水出口左側輔壩的黏土芯墻也在填筑。進入尾水開挖工作面,震撼的景象,讓我一輩子也難忘,只見高高的山頂被開挖成了許多臺階平臺,最大的一部紅火色日立EX1200正鏟挖掘機站在最低一級臺階的底部,那巨型挖斗三下就裝滿一臺20噸的紅巖雙橋自卸車,旁邊裝車的反鏟基本都是小松PC400,日立360.神鋼360,斗山360。據說330以下反鏟只配修便道,那個時候挖掘機還是合資品牌一統天下,我稍微數了一下正在裝車的挖掘機大概是八十多臺,現場見到了我熟悉的英格索蘭,古河,鉆車不下十臺,密密麻麻的空壓機,有美國強人(airman),浙江五環,紅五環,現場不下五十臺。遠遠望見通往左岸棄碴場的六七公里路上,基本每隔300米一臺挖掘機在不停地修便道,雙向的便道上前四后八自卸車是按每隔10米貼著步行,一直蜿蜒到碴場和工作面的,老郭告訴我:他問項目部說,十四局光尾水出口這個明挖爆破削山要把這塊山頭削400米,8個月要出550萬立方米巖石,還不包括還有四條導流洞和以后的地下廠房,說那個石方比這個還要多多了,后來我們和項目現場管理人員聊天得知一路上拉土石的自卸車二十四小時維持在600臺左右,現場實際不下于1千部自卸車,這里我認識了我們國家全部品牌的拉土車自卸車,斯太爾280.290.320.紅巖,北方奔馳,礦山斗,解放什么車都有。而當時的標價才12.7億,就成立了一個分局二級單位呀,想想現在,不可同日而語。
在與項目部現場工程部許副部長聊天得知,說他們十四局已經拿下了地下廠房,大家都盯著另一塊肥肉呢,2200萬立方的開敞溢洪道呢,用手指了一下開挖對面另外一座大山,巍峨聳立,說他們管理團隊,和很多隊伍都是從三峽下來沒幾年。感嘆與新鮮,如此的大國工程,有幸能參與,哪怕只是一個小小的人物也是一番難忘的經歷啊……
說這么多,我才知道我們老板過來是準備三臺360挖掘機,25臺自卸車過來運碴的,就是過來在十四局總包下面干開挖運輸的,而像他這樣的分包車隊一路上有八九個(不含武警水電的隊伍),他們差不多都是上百臺車一家都是十來部反鏟。而我要的工作就是去現場根據項目部現場安排去裝料運輸,每天統計好我們自己每部車拉的車數和運距碴場,并每天到項目部地面工程部去找負責統計的把車數運距料場核對好簽完字,拿回來。月底了根據項目部的匯總量報量,計價下來給每部車計量。那個時候,水電大項目是掛牌制度,也就是說項目部對外發布單價,你那家都可以來干就是這個價,一視同仁,也沒什么招標不招標,過來辦好手續,弄好卡就行,項目部給我們付錢也可以直接打負責人老郭賬上,記得單價不高,但柴油是業主華能提供,項目部扣錢也就加個一兩毛管理費,外面柴油4.8一升,項目部按3.3計算,定額扣除,就是月底根據你報量,反推個柴油這個量3.3,超過按4.8市場價扣錢,所以現場大規模偷油都抓的非常緊呀。我的工作其實沒有什么技術含量,只是因為老板的信任和工地負責人的支持,畢竟在一群“皇親國戚”的車老板司機哪里,只有我和他是外人,我們同病相惜,最大的收獲是在這里老板給我2100元的工資。
那時正直潑水節結束,進入了雨季,每天一場雨,住的地方,在江邊,往下140米滾滾瀾滄江水,湍流而下,蚊蟲,酷暑,糟糕的伙食,寂寞的環境,磨滅著我的青春,小小的個人,勞累的身體,最大的折磨還是復雜的人心,雖然我和財務(老板妹夫)一個宿舍,但彼此并無溝通,大家都知道我和負責人老郭關系好,我們也經常在一起吃吃喝喝,但工作還是一絲不茍,因為他有兩部車在里面,所以我很照顧他,他在老板面前也是美言極致的,某某不錯,工作認真負責。記得有幾天老板過來還讓我兼著管財務,管他們花錢報賬,我干了幾天,看出其中的問題和傷害了,因為就在我干的第二天我床頭板房玻璃窗戶被他們敲碎了,老板那幾個外甥,妹夫都不理我,帶頭起哄。我一方面是精力太累,另外也是我不熟,于是我打電話給老板說我干不了,客氣了一頓還是讓他妹夫干,這下大家又都和和氣氣了。讓人寒心的是,在這小小的工隊,居然有那么幾個手腳不干凈的人,因為大家有的剛買的什么工具,幾天就不見了,電瓶,濾芯放在自己宿舍門口不見了。很常見,我當時不以為然,直到有天買了一部諾基亞6060的翻蓋手機花了1200元,中午下班我放在窗口充電,窗戶沒關,回來就只有一個人知道見過,但是下午上班回來就找不見了,然后老郭喊大家開會,就說了誰拿的明天偷偷放回去就行了,別弄的大家難堪。我很是郁悶了三天,也沒動靜,一氣之下又買了一部一模一樣的手機。老郭給我說以后小心點,這里面有小人……
說道工作,沒有什么困難,卻是自己的無知兩次差點送命,一次是在一天中午,我著急要回去,乘坐一部自卸車準備回去,走到一個警戒口,警戒工人通知我們等一會,前方爆破,于是我等不急就下車準備在路下面一個深溝半坡,翻過這個拐彎路口,回到另一條路口去做我們隊的車,工人喊我,我趁不注意一下子翻過去,只聽見遠方轟隆幾聲巨響,路邊石頭震動滾下來幾塊大石頭,說時遲那時快,一個土豆大石頭砸我腳背,我跳了兩下離開了,后面一個半人大石塊滾落在我后面五米左右,我要是不蹦跶那幾米,那就命喪大石頭了,剛好一瘸一跛到路口,坐上隊伍的車,警報也解除,回想那一幕感覺很幸運。
然而不久后的另一個小遭遇,卻是讓我害怕,以至于后來從未在家人父母面前提及過,那天下午我照例在地面工程部核對完工程量帶著一個文件盒,由于是晚上交接班,所有的車都基本在路上停著,剛下過雨,我沿著公路往回走,路過十四局自營的地下工程部引水洞口工地門口,剛走出不遠,路上滾下來一堆泥石流,有一尺多深,十來米長,我卷起褲腳準備快速走過,剛走了幾步,轟隆隆一陣我還沒反應過來,泥石流就淹沒至我腰部,癱坐在泥石流上往下沉,旁邊就是百米深瀾滄江,部分泥石流已經開始滾落江水。我拿起文件盒找了個大石頭,艱難的扭動要放在屁股后面,試著往下坐實,好拔腳,好在沒有繼續下沉,抬出了一只腿,另一只實在用不上力,慢慢移動到江邊了,突然有一顆小樹擋在我背后我抓住小樹艱難的扭動著腰和背,很快拔出來,人也正面趴在碎石上,不下沉了,好在泥石流沒有繼續擴大,我慢慢爬了出去,長褲磨成碎片了。出來我連忙在路邊排水溝里清洗干凈,摸出褲兜里濕透的電話甩干,光著腳丫子回去了。
第二天人全身酸痛,腿上大面積青紫,一條條血塊都凝結了。那一陣子感覺不到什么,我在想如果當時泥石流繼續,我或許更本就出不來直接沖到江里,哪怕滾落一瞬間我能夠爬出來,但是飛滾的碎石會不會把我砸暈……,要是那顆小樹根不牢,是不是也下去了……,人生一切都沒有假設。大國工程,一兩個小人物的意外或許不算什么,但于個人家庭會是什么呢?……艱苦磨礪的生活,除了這些,也是有著一絲溫情的,愛情的曙光從不會讓人失望過,只會讓人更成熟……(未完待續下篇《一名土木工程師的心酸史,憶當年風華正茂:愛來臨,曙光初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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